This time tomorrow

[KHR] 執著者誰- 16 (1)

Chapter 16- Ultimatum  

(1)

迪諾睜開眼睛的時候,斯夸羅銀白色的長髮尾端正堪堪掃過眼前,在漸漸隱去的夕色裡帶出一線流光。年輕的加百羅涅首領動了動睡僵硬的肩膀,垂眸看見鬆散地攏在肩上的薄毛毯。 

「斯珮爾比。」迪諾半帶嘆息的開口,聽見自己猶帶睡意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我睡了多久?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差不多半個小時吧,我待在這裡的時間。」銀鮫回答。由於專注埋首於文件裡,語氣聽起來格外平淡:「至於你睡了多久,我猜最多兩個鐘頭。」 

太陽穴依然隱隱作痛,眼球的酸澀也沒有太大減緩。生理上的不適間接證實了斯夸羅的猜測。迪諾知道自己已超過七十二個小時沒有闔眼,若想稍微恢復體力勢必得睡上十個小時才行。可他沒有這樣的時間,不敢冒險的放任自己大睡一場,於是他只能拿起沙發旁的電話撥了內線,請廚房送來兩杯雙份濃縮。 

「就知道倚賴咖啡因。羅馬利歐說你整天沒有吃東西。」 

猶帶餘溫的奶油吐司砸臉上來的同斯誇羅不悅的聲音也隨之響起。迪諾不及反應,紮實的挨了不痛不癢的一下後低頭看著落在膝上的麵包,以及包裝紙袋上被油漬浸潤的花體字。從小他就喜歡這家小店的奶油吐司,十歲的時候同斯誇羅提過一次,此後銀鮫便一直記得。就連到了這個年紀了,除了一直將他當作孩子照顧的羅馬利歐還會順手給他買點心,只剩下的也只有斯誇羅。 

「嘮叨可是老媽才做的事。」迪諾撕開封口的貼紙對著熱麵包啃了一口,苦笑:「你什麼不學,跟羅馬利歐湊合這個。」 

並不理會兒時玩伴的逗樂,斯誇羅頭也沒抬;但相比XANXUS,他的性情到底還是柔軟了點。因而面對著迪諾慣有的玩笑,銀鮫手上嘩啦啦翻動資料的聲音卻仍是多了幾分明朗,聲音裡帶著星點笑意和嘆息:「你要懂一點照顧自己的方法,羅馬利歐也不至於動不動就緊張。你不是小孩子了迪諾,別這麼對他。太不公平了。」 

迪諾的父親作為上一代加百羅涅是病死的,胃癌。他們家族一系有著令人遺憾的遺傳病史,迪諾繼任前的九個首領裡倒有四個是在下一代繼承者足夠茁壯前便死在病床上的,相比死於火拼仇殺的兩位還要多出一倍。幸好仍有三位是退下一線後做為顧問繼續效力於家族、最終安詳故去,否則加百羅涅在黑世界裡出名的理由大概會從『彭哥列的右手加百羅涅』變成『受詛咒的加百羅涅』吧。

也不怪羅馬利歐嘮叨緊張,他給家族效力三十年,除了陪伴迪諾成長也見到了先代從強悍而至衰弱凋零的過程,不管怎麼樣都不會希望像家人手足一樣的迪諾也步上遭受病痛折磨至死的過程——那畢竟太可悲,比起因為喋血街頭而丟了性命還更令人唏噓——何況冗長的死亡遠比痛快地離開還要痛苦,誰也不願見到至親摯愛的人經歷這些。 

秘書送咖啡進來時迪諾剛好吃完了麵包。新進的年輕人體貼地從首領手中接過油膩的紙袋,微笑著阻止了迪諾隨便將它丟棄到紙簍裡的動作。

斯誇羅瞥了倆人一眼沒說話,直到第三者關上門走遠後才點點頭,對著迪諾說:「把帶了黃油的包裝丟在這裡,晚了味道會很插,就像餿掉的食物。你那個女孩挺機靈。」

迪諾愣了下,收回了正要取咖啡的手,轉而站起身去推開了窗,帶著歉意說道:「我不知道。大概以前這麼做的時候,都有人很快發現並且整理了。」

「我原本也不知道。」斯誇羅似乎結束了手上的工作,終於放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他手中被翻來覆去整治幾遍了的紙本:「十幾歲的時候XANXUS有次衝我發火,我才知道那個東西放久了會讓人噁心。大概他小的時候聞多了,甚至會怕。在那之前我真沒想過原來他有害怕的東西。」 

這可真驚人。迪諾想。然而又覺得有些同情。

彼此三人中XANXUS是唯一真正經歷過苦日子的人。不同於學習和鍛鍊的辛苦,是在街上流離失所,時不時便要飽嘗飢寒交迫、朝不保夕的滋味那種苦楚。那大概真是非常難受的經歷,痛苦到迪諾這樣受盡呵護長大的孩子連想像餘地都沒有的經驗。或許這也是XANXUS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提過的理由,只對更加親密的斯誇羅說過一點。

只是那一點又到什麼程度,迪諾也無從去猜。XANXUS向來小心翼翼的保護他自己,斯誇羅則總是更加賣力的保護XANXUS想保護的東西。 


「假如有天我們被迫荒島求生,能活下來的大概只有XANXUS吧。」迪諾苦笑著走回原處重新拿起咖啡,喝了一口。醇厚的香氣和略澀的苦味相當程度的安撫了緊繃的神經:「很多地方他懂得比我們更多。」

「鐵定只有他會活下來。我會讓他活下來。」斯誇羅哼笑:「為了讓他活下來,我甚至可以先殺了你、再讓他殺了我。」

「唉,鯊魚。」迪諾嘆息:「你就這樣自信能殺得了我?」

「我不行的話加上XANXUS總能夠的。」說著,斯誇羅站起身來、走到迪諾身旁,探手從西裝的內袋裡掏出手帕遞給對方,藏在手套裡的指頭點了點嘴角的位置:「你再怎麼強,也強不過我們兩個人啊。」 


原先還斑斕燦爛的霞光突然就暗了兩個色階。迪諾因此看不見思誇羅的表情,因為彼此的身高相仿,他自己的腦袋恰恰擋住了光源。但他看得見斯誇羅淺色的眼睛清亮有神,對於適才的發言不帶一絲猶豫和玩笑。 


「真殘忍啊,“加百羅涅”的斯誇羅。」迪諾捏著的手帕擦淨了嘴角的咖啡漬,咬字的時候刻意加重家族名的發音,半真半假的抱怨著、並用指敲了對方腦門:「也看看場合說話吧。你分明很會撒謊。」


 即便語氣輕鬆,他也一點都不懷疑斯誇羅所說的這些話具有絕對真實性。許多年了,他們三人一直這樣如履薄冰的相處著。能夠走到今天卻沒有因為各種理由拔刀相向簡直是大賺,甚而能維持著這樣難以定義的複雜友情,更可算得上神蹟。迪諾接著低下頭讓視線滑過手中繡著S.S縮寫的手帕,凌亂堆疊在沙發上斯誇羅給自己蓋上的毛毯,還有稍遠一些那疊剛剛才替他整理好的資料,忽爾覺得多愁善感了起來。他突如其來地覺得非常非常疲憊,好像自己已經是個百歲的老人,再也支持不住更多歲月的重量。


 「我並不樂見需要對你說謊的那天再次到來。」斯誇羅似乎說透過沈默而觀察出了他的消沈。銀鮫於是放緩了語氣,向前一步輕而短暫的擁抱了迪諾一下。他的聲音隨著夜色落下而顯得更安靜,覆蓋著薄紗似的哀傷:「所以趁著彼此還能實話實說,我們不如維持現狀。」


 「我知道。所以我也不問你必須讓你對我說謊的問題。」作為回應,迪諾輕輕拍了下斯誇羅的背心,兩人再分開來。他接著將手帕塞進西裝長褲的口袋,慢慢地往斯誇羅原先坐著整理文件的書桌走去:「斯珮,我只是覺得累。又撒嬌了真對不起。」 

「你得忍著點。」斯誇羅如今的語氣倒像是祈求了。一面往迪諾的反方向走,徑直切到了門邊、背對著他打開了房裡的大燈。房間頃刻之間便被溫暖的黃光包圍,卻驅不散早已籠罩著的沈鬱。斯誇羅維持著面壁的姿勢,仰起頭來閉上眼:「事情正在失控,但我找不出原因、更沒有頭緒。搖籃的時候、指環戰的時候,我都不曾如此不安。假如這時候連你都不穩不住,我要怎麼辦才好。」 


迪諾低頭掃了眼斯誇羅給他整理好的文件,最上面一張是庫洛姆.骷髏喬裝改扮後站在街心中央的照片。女孩戴著誇張遮住半張臉的MIU MIU墨鏡,頭髮包在HERMÈS絲巾裡,身上裹著Max Mara風衣。再仔細看,她的手袋和鞋子都是DIOR,完全一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模樣。再抬頭,斯誇羅依然站在門邊,卻已轉過身來看他。

 「這妮子今天凌晨闖了復仇者牢獄去救六道骸,據說就帶著城島犬和柿本千種兩個蝦兵蟹將和所有從彭哥列攫走的武器資源。行動想當然爾沒有成功,推測幾個人也都受了重傷,但還是給逃了。」斯誇羅輕輕的開始給迪諾敘述他手裡資料的內容,聲音和表情都已平穩下來:「你這幾天因為家族裡要給配匣兵器的事情暈頭轉向,所以彭哥列那裏來的聯絡主要是羅馬利歐看著處理。下午的時候那裡又派人過來,羅馬利歐這次跟著過去,來回大概要花上兩天。」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迪諾聽著一頭霧水,語氣裡隱隱有些不悅:「三個月前她才剛剛逃跑,我們便跟著下達通緝四處抓人。加百羅涅為了彭哥列自己內部的事情東奔西走,還要應付密魯菲奧雷的游擊。結果彭哥列說好的報酬還沒見到卻先問起罪來了?」

「那幾個小鬼用彭哥列的資源襲擊復仇者牢獄,對方找上門去了。」斯誇羅搖搖頭:「我不知道最後怎麼收場,羅馬利歐總之也是因為這事才什麼都沒說的跟著過去,估計也是想了解情況。我的預感確實也不好,所以去調了所有我們地盤內的照相和影像,沒想到真的找到她。雖說是舊的資料,又經過變裝,彭哥列沒有太多的立場究責,但人出現在我們地盤三次卻沒有發覺到底已是個不小的把柄,還是得和你商量對策才行。」

 「⋯⋯彭哥列和我們內部的矛盾暫且不說。」迪諾看著照片,瞬間在腦海裡冒出頭的不安念頭使內心一陣陣發涼:「這照片讓我更擔心她身後其實別有資源。斯佩你大概看不出來這女孩全身的穿戴價值多少錢⋯⋯就算她從彭哥列搜集了大量的金錢和值錢物品帶走以支應逃亡的開銷,也不能在必須負擔三個人的生活、還要拼命轉移陣地的情況下如此重本地避人耳目。我們當時不曾考慮過這個可能,才完全錯過了她。而假如這些都是有人指導、並且資助她去做的呢?」

 

迪諾點明了事態嚴重。斯誇羅聽完,原本便蒼白的臉似乎變得更加沒有血色。 


「必須做最壞的打算。」用力搖了搖腦袋,迪諾努力讓自己因為極度缺乏睡眠而劇烈干擾專注力的頭痛稍減。他實在需要放慢腳步,但隱在暗處的不知名敵人不會給他們休憩的空暇。

庫洛姆那些被找出的照片一共有三張,時間最近的已是三週之前。斯誇羅在巴利安所受過的訓確實嚴謹,得出影像後已經將對方後續可能的行進路線推定出來,也加入了以得知今天他們行動失敗後的相關資料去計算,更往後計算出了逃亡的推測路線。斯誇羅認為他所製作的數據可依靠程度約為百分之八十,而迪諾加入了自己不樂觀的推估後認為還能有百分之六十上下的參考值。

可以確定的是庫洛姆等人有幫手,而且對方的實力——至少財力上——不容小覷。雖然如此一來嫌疑人幾乎是板上釘釘,但迪諾多多少少還是抱著一絲微薄的希望,期待最終揭露出來的嫌犯不會是早已經讓彭哥列焦頭爛額的密魯菲奧雷。 

「斯珮,我需要你幫我重新計算些東西。一小時後把修正好的答案給我。」 

迪諾抽出胸前口袋上別著的鋼筆,簡單在斯誇羅整理過遞交上來的文件表面添加註解和簡單修改;見狀,斯誇羅幾個踏步走近迪諾,在他左側低下頭來,專注的讀取迪諾寫下的指令。 潦草的備註結束後,迪諾讓斯誇羅直接收走了散開在面前的紙本:「很抱歉這麼壓榨你。」蜜金髮色的年輕首領苦笑了下,嘆息著深深地坐進扶手椅中:「然後我們大概得去趟維洛娜。你給羅馬利歐和老師都去個消息,再收拾一下東西。可以的話今晚就走⋯⋯還有司機。找個有經驗的,現在開始大概再沒有太平日子過。」 


加百羅涅的首領因為仍然年輕,因此遇事親力親為、鮮少讓非戰鬥人員參與各種有風險的行動是他在黑世界裡有口皆碑的作風。但如今選擇搭車出行而非火車,隨行人員帶上戰鬥力強大的斯誇羅並帶了孰悉情況的司機,這代表他開始對於自身處境起了極大的警覺、已做好隨時將面臨惡戰的準備。 


「留下來的人叫他們務必警覺。交代雅列西歐,一但受到攻擊只要覺得不樂觀就立刻撤退,基地丟了就丟了。還有,讓莉莉安娜通告加百羅涅的同盟家族一併進入戒備狀態。」


 「知道了迪諾。」斯誇羅原本已經轉身要走,在迪諾一連串的下達了指令後,忽然又回過身來、走回迪諾跟前。他接著在對方跟前屈下一膝,空出的左手輕輕搭住輕輕搭住迪諾的膝頭:「到目前為止什麼都還沒發生,以後也什麼都不會發生。倒是你,需要抓緊時間好好休息。你交代的事情我能處理好,在我們出發前我更希望你能再睡一會兒。」


 斯誇羅是個爆脾氣,一天二十四個鐘頭裡通常有二十個鐘頭是風風火火的。但也有極其難得的時候,他會像被用來做自己的命名的水中生物那樣,顯得沉穩而可靠。迪諾想,大約就是這些自己亂了陣腳、或是以前XANXUS失去理智的時候,斯誇羅就會成為三個人裡面最透徹且值得信賴的那一個。 


「斯珮。」迪諾握住斯誇羅的義肢,有些恍惚而不著邊際的想著假如這只手依然鮮活溫暖,會不會帶給自己更大的鼓舞和力量。低下頭時可見對方的眼睛裡自己狼狽失落的樣子清晰鮮明,彷彿時間又退回了多年前,總是哭哭啼啼的備斯誇羅拽著往前跑的日子。「我⋯⋯」 


迪諾原本是想再道歉的。而他確實也感到抱歉,身為家族的首領卻幾次三番的在部下面前露出疲態、甚至想要撒嬌。但斯誇羅這次卻制止了他,搖頭示意他停下。


 「剛才我讓你忍耐,是我做錯了。這些年來你已經相當辛苦,而因為我和XANXUS的緣故,那些壓力更大吧。有時候你表現得太游刃有餘,我幾乎忘記你是那個愛哭鬼迪諾。」斯誇羅看著迪諾,靜靜的道歉。也許是錯覺、也許是情感互相投射的緣故,鯊魚冷淡的銀色眼睛裡似乎也彌漫著霧氣。迪諾覺得眼睛有些發酸,因此用力地眨了眨;而再次看向對方時他已嘆了口氣,換上了另一個他人司空見慣的驕傲神態、並又一次露出了那個迪諾見慣了的扭曲微笑:「不過終究是本性難移對嗎?既然如此,本大爺就偶爾發發慈悲,展現我的能耐讓你喘口氣,脫下面具歇會兒。只要別太頻繁,那不會有問題的。」 


在和斯誇羅熟稔之前,迪諾向來用『那個閃閃發亮的同學』來向九代加百羅涅和家庭教師描述自己的同窗。後來因為歲月輾轉,兩人逐漸熟悉了彼此,迪諾差不多忘了自己曾經給童年玩伴取過這樣一個充滿浪漫情懷的外號。


 不過遺忘終究不同於不存在。斯誇羅原本就是明亮的,任何人遲早都會認知到這件事,而而迪諾不過是想起來而已。畢竟眼前這個人飛揚跋扈的樣子,確實相當耀眼。 


「真是帥氣啊斯珮。」迪諾終究笑了。頭痛似乎也不再那樣強烈,不確定是心裡輕鬆許多的緣故、或是濃咖啡他伸生了效果。出另一隻手捧住斯誇羅的右半邊臉,珍而重之地說:「那就萬事拜託了。直到我們和羅馬利歐會和之前、請讓我任性地再當幾天愛哭鬼迪諾吧。」 


「那是當然了。」 斯誇羅用理所應當的態度回答,就像他們方才所說的那些沉重現實只不過是再隨意不過的小事。然後銀鮫在迪諾鬆開手之後,腳步輕快的離開。
















* 這章預計有三個部份,我的理想原先是一段大概三千字。但最後沒有成功,地一部份還是落在了五千字左右。所以還是切開來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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